云窈只觉喉间发紧,连指尖都开始发冷。
太像了,像到每一分纹路都刻在她脑海里,像那夜母亲捧着她胳膊一笔一划将朱砂点上时的模样。
明明是假的、是造出来的印记,如今却出现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原封不动。
她血色尽褪,站在那里如同被抽空了气息,眼前发黑,连呼吸都像是隔着棉。
“……窈窈?”身边传来低哑的嗓音。
纪斯淮侧头唤了她一声。
她没动。
他皱了眉,又往前一步,低声唤:“小窈。”
仍旧没有反应。
他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带了点力度:“窈窈,看我。”
这一声叫得她浑身一颤,猛地回神,像是从冰水里被人拎出来,睫毛颤动,眼神茫然。
“你没事吧?”
她下意识想摇头,却只觉得心口发疼,像压着一块沉沉的石。
而身旁那几个朋友还在议论方才的女孩。
“我说,那姑娘怎么那么眼熟?你们看她眉眼,是不是有点像谁?”
“我也觉得像,刚刚露出来那一眼……不是一般人家的模样。”
“她不是失忆了吗?说不定是哪家丢了的千金也不一定。”
云窈的指节攥得死紧,脸色煞白,头埋得极低。
她从来没真正见过“白窈窈”是什么样子。可人的第六感总不会错。
那女孩的眉眼形状、轮廓甚至骨相之间,和她只在墓碑前见过的、已逝的许淑有一种熟悉而可怕的契合。
像是她才是这个位置真正该出现的人。
她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
“别听他们胡说。”纪斯淮垂眸看着她,神情比平日柔和了几分,低声问,“你想离开这里吗?”
云窈抬头看他,试图掩饰眼中的慌乱。
她点了点头,动作极轻极快。
“那我们走。”他一句话,也不再多解释,对众人淡淡道,“你们继续,我带她走走。”
几人一愣,也没人敢拦,只玩笑着摆手。
“纪先生今日破例得紧啊。”
“我看白家的姑娘怕是要将你拐走咯。”
纪斯淮没应,只抬手护着云窈上了车。
车驶出酒馆,云窈才发现自己冷得厉害。
明明阳光很好,车厢温暖,可她的指尖像是刚从湖水里捞出来,瑟缩地放在膝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斯淮侧目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吩咐司机拐进南京路。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车停在了南京百货中心门前。
“下车。”
云窈愣愣地抬头:“我们……来这做什么?”
“逛街。”他语气自然,语尾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你看起来心烦,买点东西。”
她没再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跟着他下车。
街头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与百货门前的小号声混在一块儿,热闹得像是另一重人间。
纪斯淮走得慢,手自然地牵着她,指尖宽大而干净,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南京路人潮涌动,金字招牌一排排亮晃晃晃眼。
云窈拽着他的袖子,走了几步,忽然轻轻退了一下,仿佛是想开口,又咽了回去。
纪斯淮垂眼,眸色淡,问:“想买点什么?”
她抿唇不语。想到白夫人昨日还夸这身旗袍合体,若说小了,倒显得自己不识好歹。可那盘扣实在勒得胸口发闷,连带着呼吸都急促起来。
但哪有未出阁的姑娘同未婚夫说这个?可那件束胸勒得她肋骨生疼,方才走路时钢圈都硌进了肉里。
她咬了咬唇但是鼓了勇气,声音像蚕在纱里:“我……我想去买点贴身的东西。”
他说不上是听懂了,还是没反应过来,怔了半拍,才低声“嗯”了一下,侧头道:“这边。”
进了专柜,她步子放得极轻,像踩在云上一样。
她穿得极素,可体态太出挑,曲线又生得勾人,一走动便惹得人回头。
那身旗袍衬得她腰极细,胸却白白盈盈地鼓起,像刚熟的果,紧紧包在布里,连呼吸都叫人移不开眼。
他站在外头,手插在西装裤兜里,只听见里头女店员越问声音越惊讶:“……要再大一个码吗?”
“再大……也行试试看?”
“这个是新款的,喏,前面加了蕾丝边的……”
她低低应着,像鸽子落在枝头,软软的,不知羞还是怕。
纪斯淮神色未动,眸底却有些沉。
他本不该听得那么清楚,可她试穿间里声音低低的,像在喉间打了个转,一声一声轻飘飘地,撞进他脑子里。
他眉心微蹙,还未来得及想别的,忽然——
“砰!”
一声枪响自街尾炸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尖叫,场面瞬间失控。
外头人群四散奔逃,有人翻倒了货柜,有孩子哭叫着找娘。商场保安朝前奔去,空气里溢着骤然的火药味。
“纪先生!”随行的人低喊,“情况不对,有歹徒闹事,像是冲着这边来的——”
纪斯淮已经拔腿往里走。
那一声尖叫,分明是从试衣间传出来的。
“窈窈?”
他靠近门口时,听见里面带着哭音的小声:“……斯淮哥哥,我好怕……”
她的声音哽着,像是哭了。
他沉声问:“你有没有受伤?”
她却说:“你……你可以进来吗?”
他一瞬间没犹豫,伸手推开了帘子。
里面很小,一步见底。
她坐在换衣凳上,整个人蜷成一团,脸红透,眼睛却红得更厉害,像是刚哭过一场,发丝湿湿地贴在脸侧,一抬头便叫人心头一紧。
身上那件试穿未扣的白色内衣垂在胳膊上,大半个身子赤裸着,肌肤雪白,胸口起伏着,像只被吓坏的小鹿。
她抬起头,怯怯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去,身子却忍不住往他怀里靠,手指一点点攥住了他的衣角。
整个人被裹进他的怀抱,赤裸着蜷缩成一团,声音颤抖:“哥哥……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