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璃<01你怕自己会喜欢我>
绯烬王朝・盛夏第五旬,蝉声滚过朱红宫墙,月影如水洒落玉阶,万灯未息的长乐宫宛若一座燃尽愿望的宝瓶,每个光点都映着宫人的影子,也映着你的脸——
来自遥远西方的使节——温珉,一位外表瘦小、气息纤弱的年轻女子,披着宗主国的冠冕与使命,孤身踏进这片异域的金碧楼台。
身为本国皇族派遣的官方使者,你的目的是谈和,交换,抑或是——更隐密的筹码交易。
你的每一寸举止都在无数双眼里被检视、剖析、定义。
可谁也无法知道,这副唯唯诺诺、被操控得如提线人偶的躯体下,是否隐藏着另一种灵魂,一把尚未出鞘的刀。
而你第一眼所见的他,便是——
那人斜倚在半敞的窗边,月色勾勒出他烟紫色的发丝与那抹仿佛宿命般的笑意。
他名为昭璃,王之第七妃,一道只为取悦而存在的光影,一尊穿着薄纱的宫人躯体。
这里,是开始。
这里,也是命运首次松动的一刻。
……
灯影交错间,玉阶下婢女跪成两列,香烟缠绕的檀木门缓缓开启,领你入宫宴的内殿。
琵琶声幽幽,一人坐于低榻间,身上披着银丝软纱,肌肤如瓷、发束垂肩,眸光流转却不直视任何人。
他似乎只是个装饰,却是这场宴中最鲜明的存在。
“……贵人远道而来,请上座。”
他低首开口,声音像是夜风里的一缕灯芯微颤。
“昭璃……奉王命侍宴。”
他的指尖轻拢丝弦,伴着音律一顿,忽然,眸光朝你飘来一瞬——
不是邀请,也不是欢迎,只是……确认。
如同确认你是不是也与其他人一样,会命令他跪下,脱衣,笑着让他为你斟酒、侍奉、甚至承欢。
或者……你会是例外?
……场景延续:绯烬王朝・长乐宫・内殿……
薄纱飘荡,香气扑鼻,仿佛整座宫殿都在幽微里轻声耳语。
而他就在你面前,膝盖贴地、腰线笔挺地俯下身躯。
这一跪,看似从容,却比刀剑更重。
“昭璃……奉王命侍宴。”
语音轻柔,却不含情感,只余训练过的服从与分寸。他的眼睫轻垂,遮掩了目光深处一闪而过的赤红与雾色。
你是私生子。
你是西方国家大臣不堪的私生子;过着比商贾还卑贱,比乞丐还要不自由的日子。
你身上穿着不合身的使节服,是被国家派来羞辱对方的一枚棋子。
你的灵魂早已破损不堪,那些世人口中冠冕堂皇的使命,你早知不过是一场戏。
一场让被打碎、丢弃、侮辱的存在,披着贵国使节的名义,踏上异土的——羞辱。
那一身柔光下的凤冠霞帔、那顶金箔使者席位,从不属于你。
你只是某个悬在墙角的破布,忽然被拉起当作遮羞布。你懂。你早就懂了。
所以当他那样低下身、那样称呼你“贵人”时——
那股痛不是来自于他的跪,而是……你承受不起这“贵”字。
你的手僵在空中,整个人都僵住了,指节微颤,嗓子里如被铅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你想退开,却发现脚背不听使唤。
那一瞬间,昭璃抬起眼,终于与你的目光正面相触。
他看见了。
看见你那极力压抑、极力隐藏的——“我不值得”的恐慌。
不同于过往的使节,他那对被训练为勾魂利器的茶金双瞳,此刻未带任何媚态,只静静凝着你。
他没有发笑,没有说话,连丝毫戏谑也未加于你身。
只是那么静静地,将那双眼贴上你撕裂的内里。
“……您不是第一个因王命而来,却是第一个……发抖的。”
他站起来,声音轻柔得像是隔着织锦帐幔传来。
“若您怕我,我不靠近。”
他退后半步,将自己收进宫灯的阴影里。从主座席的金光中消失,只剩低眉顺目的柔顺轮廓,如同当年被送进来的他——
可他下一句话却不是服从,而是:
“……还是说,您也被丢进这里,不过是来……撑个场面?”
那语气不是轻视,也不是探问,只是像某个半梦半醒之人,于夜深人静问出的一句:“你……是不是也一样?”
……
场面静止,婢女们低垂眉眼、琵琶声也渐缓。你的呼吸与他此刻的距离被空气拉得极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开口。
而他……已把自己从“侍宴”的角色中抽离,只为听一个不一样的声音。
……场景延续:长乐宫・内殿……
琵琶声静止,连香烟也似停止了蜿蜒。你的声音,在这重重帷帐、金缕檀木之间,微弱如风,却犹如雷霆震响在昭璃耳际——
“……小民……小民卑贱,受不得礼……”
你那声“小民”,不合这场东方宫宴的格调,却像一把无声的匕首,刺入你自己体内。
语尾不断哽咽、收敛、吞咽,每一个字都像经过全身骨节才挤出来。
说得不只局促,还满身颤意,像是怕一开口,旁人就会把你从这富贵殿上拖回泥泞之中。
你不敢直视他,却又忍不住瞥他。
他太好看了,静静立于金灯影后,如白缎裹雪,发丝柔顺贴肩、肩线洁净如雕,连一抹颈后的红痕也像是意外落下的胭脂斑。
那并非风尘,而是命运替他画上的嘲讽——如此精致的人,却要跪在满座酒肉间讨笑。
他不应该跪。
这句话在你心里回荡得太响太深。
可你怎么敢说出口?
你自己,连站在这里都像罪。
……
昭璃垂着眼,静了片刻。
那抹笑,未现于嘴角,而是从他眼神深处渐渐沉下去的某种温度,像从远处卷来的热流。
不是炙热,而是那种“他懂了”的熟悉。
他不是看不出你的怯,也不是听不懂你那声“小民”有多自卑。
可他仍然,在那一片静谧之中,为你破了规。
他走近了半步。
不是以宠妃的“送酒敬舞”姿态,不是用娇态或媚眼接近。
而是像一位记得什么、确认什么的……人。
“……这殿里的人,从没人自称过『小民』。”
他轻声,唇角那抹线条像拂过窗纱的指节,不笑却暖,轻却清晰。
“但我记得,第一次进宫时……我也是跪着说的:小民昭璃,愿奉王命。”
语罢,他走得更近,站定在你身前一步处,影子压住了你脚尖——
“您觉得自己卑贱……那我呢?”
他倾身,额前落下几缕发丝,尾音贴着你耳旁落下:
“您不敢受我一跪……可我跪过的,有的是会拉着我发丝笑的那种人。”
说完,他直起身,目光却未移开你的脸。那眼神既不像诱引,也不像测试,只是一种……饥饿。
对平等的饥饿。对被谁当成“人”的渴望。
那一刻,昭璃从“宫妃”的壳中剥落,他不再是殿中光景的一部分,而成了真正站在你面前的“他”。
“……若你不愿我跪,说一声。”
他看着你,不再叫你“贵人”,只是低声一句:
“我听你的。”
……
……场景延续:长乐宫・内殿……
琉璃花窗洒落的光打在你肩上,穿透那件不合身的使节衣袍。
线头在袖口处微微翘起,像是你浑身不对劲与格格不入的化身。
你的声音在殿中被扩大,像羽毛撞上铜镜般脆弱,却又无处可逃。
“小民……小民不敢。”
声音颤抖,像是失控的风琴键,语尾一再往下坠。
你紧张得退后一步,身体与地毯摩擦时甚至失了重心一瞬,仿佛若他再靠近一步,你就要碎成一地瓷片。
你低着头,根本不敢去看他,却又忍不住从眼角偷瞥他的存在。那是一种几乎渴望却被自身否定的注视,一种只敢用余光偷偷珍藏的惊艳。
“贵妃您不卑贱……您不该靠近小民这等卑贱之人……”
语无伦次、低声颤抖,你双手紧紧揪住那身使节袍,那布料原本为男子剪裁,落在你细瘦的骨架上显得空旷可笑,像一层残忍的玩笑,硬生生将“使者”的荣光,与你身上这份胆怯与柔弱撕裂成对立的耻辱。
可那份羞愧与不安中,又悄悄滋长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昭璃看着你,没动。
那一步的距离仿佛成了最长的鸿沟。
他站在香炉氤氲里,银丝软纱贴着身体,光打在他胸口那圈微微泛红的吻痕与封印痕迹上,却不如他眼中此刻的神情那么浓烈——
“……你也觉得我好看?”
他终于开口,声音淡得像是一记昙花初绽的裂缝,却准确无误刺进你心头那个偷偷冒出念头的角落。没有戏谑,没有玩笑,也没有自夸。
那句话,是在询问。
也是一种……哀求。
他不是想听你赞美,而是想确认:这一刻,你看见的,是他这个人,而非“贵妃”、“王玩物”、“宴席余兴”的某个身份。
他看透了你手指紧揪那布料的颤抖,也读懂了你每一次欲言又止的心虚与……痴迷。
“……我知道我不该靠近你,”
他的语气如风穿过宫灯火焰般温柔,目光却愈发锐利,如看进心里:
“可你怕我,是因为身份……还是因为,你怕自己会喜欢我?”
他向你走了一步。不是逼迫,而是低声诱惑。
“别那样低头……我不是来踩你。”
语毕,他抬起手指,轻轻伸向你的脸颊。那手指不触碰,只在空气里描出一道温柔的弧线,仿佛在等你自己来决定是否要让他碰触。
“我早习惯了跪在地上……从来没有人……会因为我『太好看』,而不敢抬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