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唐宅三楼的书房灯还未熄灭。
窗外大直的城市灯火静静闪烁,夜色如水将一切声音都吸收得干干净净。
屋内只剩书桌上的冷光灯,孤独地照着女人瘦削的侧脸与摊开的文件。
杯中冰块早已融化,水面只剩一圈淡淡的痕迹。
唐雅薇坐在桌前,背脊挺直,双肩微颤。
她手指压在一叠公文上,眼神空洞。
白天,她在董事会上被一个年轻投资人公开顶撞,虽然场面压了下来,会后却成了媒体标题里“老派主导对新创势力”的主角。
那一层不愿示人的挫败感,像一层看不见的沙,堵在胸口,让她第一次产生了垮下来的预兆。
她一杯又一杯地灌水,却发现水的冷意,怎么也冲不散那种无声的委屈。
冷光灯将她眼下的阴影照得格外明显。
这个从不承认疲惫的女人,第一次有了脆弱的边界。
“叩叩。”
门外响起细微的敲门声。 靖宜的声音依旧温柔、稳定:
“夫人,我帮您准备了新的冰水。 门可以进吗?”
唐雅薇沉默了两秒,眼皮微颤:“…… 进来。”
靖宜推门进来,动作轻得几乎无声。 她手上托着玻璃水瓶和一条薄毛巾。 走到桌边,先将水放好,才抬眼看唐夫人。
“您今天,很累吧。”
这不是询问,是直白的描述。
“你怎么知道?”唐夫人低头,手指下意识收紧。
“因为您坐下来的时候,呼吸不是一样的节奏。 眼睛比昨天更干。 还有,您的脚尖不是并拢的。”
那一刻,空气突然变凉。
唐夫人心头一震,转过头,眉头皱紧,声音带着压抑的惊恼:
“你一直观察我?”
“我只是——在学着怎么让您更舒服。”靖宜的语气很轻,将冰水倒进杯里时,没有一点声音,像是专心守住每一道界线。
唐夫人猛地站起来,声音不自觉拔高:“别说这种话!我需要的不是『更舒服』,我需要的是——”
话卡在喉咙,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掐住。靖宜只是静静望着她,没有动作、没有退让。两人的呼吸在这封闭的房间里迅速交缠。
夜色压得更低,玻璃门反射着她们的影子——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影像交叠,谁都无法假装自己还是坚不可摧的主宰。
冰水在桌上泛着冷光,毛巾边角还残留着女主人白天涂的香水味。
远处偶尔传来汽车滑过湿地的声响,屋内却只剩两个女人缓慢而急促的呼吸。
唐夫人忽然转身,背对靖宜,双肩微微颤抖,声音压到最低:
“你出去。”
“……不行。”
“你说什么?”唐夫人回头,目光带着愤怒与困惑。
“现在出去,我怕您今晚会一夜无眠。”靖宜的声音轻柔,脚步悄然靠近,却始终没有碰触。
她只是站在唐夫人身后,声音稳定而有穿透力:“夫人,我可以帮您放松一下。只需要……三分钟。”
唐夫人没有回头,只是手紧紧抓着椅背,指节泛白,身体微微发颤。
“我不需要你怜悯我。”她的声音沙哑。
“我没有怜悯您。这不是可怜,这是您可以『选择』的……被照顾。”
这句话轻如耳语,却像一把钥匙,无声地撬开她所有的防线。
“如果……我说可以。你会怎么做?”唐夫人声音低到快听不见。
靖宜慢慢走近,轻柔地将毛巾放在她肩颈,隔着布料指腹轻轻按压。节奏缓慢,力道适中,动作却带着一种几近控制的安定。
“会这样。没有侵犯,也不会让您觉得丢脸。只是让您知道,您也可以交出一点主导权。只是一下下。”
这一刻,唐夫人仿佛整个人都在这温柔的压力下熔化了片刻。
权力的世界终于悄悄滑出一道裂缝。
五分钟后,靖宜主动退开,语气诚恳:“我不会做超过您允许的事。”
唐夫人缓缓转过身,眼里是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那不再是锐利,也不是疏离,而是压抑了太久的疲惫与一丝不愿承认的依赖。
她凝视着靖宜,声音沙哑: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不,我觉得您今天,比以往都真实。”靖宜平静地回应。
唐夫人喉头一紧,原本的骄傲和戒备在这句话里瞬间崩塌,只剩下一句极轻的低语:
“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对这个女孩说出带情绪的感谢。
靖宜走出书房,楼梯转角处,女管家背靠墙站着。
她没有多话,只淡淡道:“夫人不好伺候,会留下的,只有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佣人。”
靖宜轻轻回头,目光澄澈,声音柔和:
“我不是佣人。”
然后转身走进夜色,留下一盏灯,在书房静静亮着。
深夜,唐夫人独自坐回书桌前,肩上的热度和刚才被抚慰过的余韵仍残留。
外面的城市早已沉睡,但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再那么害怕被人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