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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伺者】：早上好，我的小茉茉。今天天气不错，要穿得漂亮一点哦。
【窥伺者】：午餐吃得还好吗？小孩子不能挑食，要多吃点蔬菜才能长得更高。
【窥伺者】：刚才看到你和同学在操场上跳绳了，真有活力，像一只可爱的小鹿。
这些看似日常的问候，在茉茉看来，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她感到寒冷。
每一句话都证明着，她正处于一个无所不在的监视之下。
她的一举一动，她说的每一句话，甚至她每一个表情，都可能被那个躲在暗处的男人尽收眼底。
这种感觉，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聚光灯下，而观众，只有一个。
所以，她从未回复过。
这是对“伊甸园”规则最严重的挑衅。
“教官”曾用冰冷的声音警告过她们：“在交易完成前，你们必须积极回应‘准客户’的一切互动。取悦他们，让他们对你们保持兴趣，是你们的职责。任何消极怠慢，都会被记录在案，并在‘交付’后，由你们的主人决定如何‘修正’。”
所谓的“修正”，无非就是通过她体内的那个装置，施加各种难以想象的痛苦。
茉茉不怕痛苦，她怕的是失去掌控。所以，她宁愿冒着日后被折磨的风险，也要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维持自己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尊严在“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她需要主动出击。她要潜入蛇窟，和这条毒蛇虚与委蛇，然后，套出它的七寸所在。
茉茉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奔赴刑场的囚犯。她强压下心头的恶心和生理性的反胃感，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那个让她不寒而栗的聊天框。
她将自己的姿态调整到最低，将所有的骄傲和尖刺都收敛起来，小心翼翼地，扮演一个刚刚得知自己“命运”的，有些胆怯，又带着一丝好奇的，无知少女。
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许久，她终于敲出了一行字。
【茉茉】：你……是谁？
发送。
短短三个字，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靠在椅背上，感觉有些虚脱。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那个未知的深渊，发出了声音。
***
林浩回到他那间狗窝一样的出租屋时，心情好得能吹出一段口哨。
他将从工地顺手“借”来的工具包随手扔在墙角，踢掉那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整个人呈一个“大”字形摔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
空气中依旧是那股熟悉的，廉价泡面和尼古丁混合的味道，但他却觉得这味道此刻闻起来，竟有几分享心悦目。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傍晚时分，茉茉那张梨花带雨，写满了震惊、感动与依赖的小脸。
太美妙了。
那种将一个高高在上的小公主，一步步拉下神坛，让她对自己产生绝对信任和依赖的感觉，比他账户里那一百多万的数字，更能让他感到满足和兴奋。
他不是简单地在“购买”一个商品。
他是在导演一出戏剧。一出关于拯救与毁灭，忠诚与背叛，希望与绝望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戏剧。
而茉茉，是他唯一的女主角。
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那台老旧的台式电脑。主机发出的嗡鸣声，像一首激昂的序曲。
他熟练地登录了“伊甸园”。
网站首页依旧是那副奢华又神秘的模样。
几个新上架的“商品”被挂在了推荐位。
有清纯可人的邻家校花，有知性优雅的白领御姐，甚至还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带着异域风情的芭蕾舞者。
每一个都制作精良，资料详尽，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血脉贲张。
林浩饶有兴致地浏览了一番，像皇帝在批阅奏折。
他甚至点开那个芭蕾舞者的页面，花了一个“体验之钥”，解锁了一段她穿着紧身体操服，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的视频。
那柔韧的腰肢，修长笔直的双腿，和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带着一丝高傲的脆弱感，确实很诱人。
但，也仅此而已。
对林浩来说，这些触手可及的“完美作品”，反而不如他那只已经落入陷阱，却还不自知地拼命挣扎的“小猎物”来得有趣。
就在这时，屏幕右下角，一个红色的提示框，突然跳动了一下。
林浩的眉毛一挑，鼠标移了过去。
【您收到了来自“茉茉”的一条新消息。】
他嘴角的笑意，瞬间扩大了。
来了。
他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精准地猜到这个小东西在想什么。
他那番“为爱杀人”的惊天表演，显然已经让她彻底上钩了。
现在，她肯定迫不及不及待地，想要找出那个该死的“买家”，然后把对方的资料交给自己这个“忠犬”去处理。
而这条消息，就是她伸出的，试探的触角。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林浩喃喃自语，他搓了搓手，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变态的，玩弄猎物的兴奋光芒。
他决定，要好好地陪她玩一场猫鼠游戏。
他点开聊天框，看到了那句简短的，带着一丝颤抖意味的“你……是谁？”
林浩笑了。他能想象出女孩在打出这行字时，那种紧张又故作镇定的可爱模样。
他没有立刻回复。他先是慢悠悠地点上了一根烟，深吸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再缓缓吐出。
他要酝酿一下自己的新人设。
一个猥琐、油腻、整天沉浸在自己幻想世界里，又带着点色厉内荏的肥宅大叔。
这个形象，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也最符合一个会在网上花大价钱买“女儿”的变态的刻板印象。
他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手指放在了键盘上。
【窥伺者】：呀～～～～！是小茉茉酱主动跟我说话了？！哦哦哦哦！我不是在做梦吧？！（激动到流泪的表情包）
信息发送出去。林浩几乎能想象到屏幕另一头，茉茉看到这条消息时，那瞬间僵硬的表情和从心底涌起的恶寒。
果然，对方沉默了很久。
林浩也不急，他靠在椅子上，双脚翘在桌子上，悠闲地抖着腿。
大约过了五分钟，新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茉茉】：……请问，是您买下了我吗？
语气礼貌，甚至带着一丝卑微。但林告知道，这层礼貌的外壳下，包裹着的是怎样的算计和杀意。
【窥伺者】：买下？
NONONO～（摇晃手指的表情包）这么可爱的说法，人家会不好意思的啦！
我不是买下，是“迎接”！
是迎接我的小天使，来到我的身边！
从我第一眼在“伊甸园”里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宝贝！
你那双大大的眼睛，就像会说话的黑葡萄，一下子就……射中了我的心！
biu～❤️
林浩一边打字，一边被自己恶心得够呛。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用最油腻的语言，最夸张的语气，去瓦解她的心理防线，让她在极度的厌恶和恶心中，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继续和他周旋。
这一次，茉茉的回复快了一些。
【茉茉】：谢谢您的……夸奖。我只是……有些害怕。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看，上钩了。开始卖惨，博取同情，试图套取信息了。
林浩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窥伺者】：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呢？
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哦！
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喜欢可爱女孩子的，善良的大叔啦！
以后你到了我这里，我会把你当成真正的公主一样宠爱！
给你买最漂亮的洛丽塔裙子，给你买吃不完的草莓蛋糕，每天晚上，我还会给你讲睡前故事哦～
【窥伺者】：而且，我还会和你玩很多很多……有趣的游戏哦～嘿嘿嘿……（流口水的表情包）
茉茉那边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浩几乎能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他甚至能脑补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小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紧紧的，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这场令人作呕的对话。
太有趣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玩一个最高级的养成游戏。
他可以随意设定难度，调整参数，欣赏着游戏角色在他设定的轨道上，做出各种激烈又无助的反应。
他决定再加一把火。
【窥伺者】：小茉茉酱，你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害羞了呀？
没关系的，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彼此。
对了对了，我今天还看你的私密相册了哦！
就是那张你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蜷缩在沙发上的照片！
哇！
简直……简直就是降临凡间的天使！
那小小的，光洁的脚丫，还有那纤细的，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脚踝……啊啊啊啊！
我当时就忍不住……（省略号）（省略号）
这是赤裸裸的，充满了性暗示的骚扰。
林浩知道，这已经触及了茉茉忍耐的底线。普通的女孩子，在看到这种信息时，早就开骂拉黑一条龙了。
但他赌，茉茉不敢。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目的。
果然，在长达近十分钟的沉默后，茉茉的消息再次传来。
【茉茉】：……谢谢您的喜欢。那个……大叔，我能问一下，您……离我远吗？我有点怕生，如果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会不安的。
来了！终于问到关键问题了！
林浩兴奋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还是强行按捺住激动，手指在键盘上跳跃，继续扮演着他那油腻的角色。
【窥伺者】：嘿嘿，这个嘛……是秘密哦！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我们之间，或许比你想象的，要近得多得多哦～说不定，我们今天还在街上擦肩而过呢！
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一道火热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你呢？
那就是我哦！
我的视线，会永远追随着我的小茉茉酱！
他故意模糊其词，制造出一种“我就在你身边”的恐怖氛围。他要让她感到恐慌，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茉茉】：是……是吗？那……那您也是住在这个城市吗？
【窥伺者】：嗯哼～（眨眼表情）
【茉茉】：那……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我……我只是想多了解您一点。
【窥伺者】：我的工作嘛……就是每天在家里，想着我的小茉茉酱呀！
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抱在怀里，亲亲你那可爱的小脸蛋，闻一闻你头发上甜甜的香味……
林浩的每一句回复，都像一把沾满了黏腻糖浆的软刀子，不断地切割着茉茉的神经。
他绝不正面回答任何实质性的问题，只是用各种充满幻想和欲望的，令人不适的言语，来撩拨她，折磨她。
他能感觉到，屏幕另一头的女孩，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她的回复间隔越来越长，语气也越来越僵硬。
【茉茉】：大叔，您能……别说这些了吗？我……我害怕。
【窥伺者】：哎呀？
这就害怕了？
这可不行哦。
以后我们还要玩更刺激的游戏呢。
比如，用那个装在你身体里的小东西……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飞上云端的感觉……我会让你哭着求我，让你一边喊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地……
“啪！”
林浩的打字戛然而止。
他看到对方的输入状态，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那行字闪烁了很久，很久。
然后，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闪烁。
林浩嘴角的笑容，已经带上了一丝残忍。
他知道，他已经把这只小野猫逼到了悬崖边上。
她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她的理智和她的本能，她的骄傲和她的恐惧，正在进行着最激烈的搏斗。
只要再轻轻一推……
就在这时，茉茉的消息终于发了过来。不再是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一句充满了冷硬和决绝的话。
【茉茉】：你到底想怎么样？
林-浩知道，这是她最后的通牒。如果自己再继续玩弄下去，她很可能就会放弃这个计划，彻底切断和自己的联系。
火候，到了。
收网的时候了。
林浩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做错了事的，慌乱的表情。当然，这表情也只有他自己能看到。
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这一次，他的语气充满了歉意和笨拙。
【窥伺者】：啊啊啊！
对不起！
对不起！
小茉茉酱，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我该死！
我就是个不会说话的笨蛋大叔！
我一想到你，就……就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不是故意的！
你别生气好不好？
求求你了！
【窥-伺者】：我……我就是太孤独了……每天一个人待在这个破旧的小房间里，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着你的照片……唉，像我这样又老又没用的男人，也只有在网络上才敢说几句真心话……我真的……真的只是太喜欢你了……
他开始卖惨，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可悲又可怜的，孤独的社会底层。
然后，他抛出了那个准备已久的，决定性的诱饵。
【窥伺者】：其实……我住的地方离你学校不远的，就在老城区那边的德胜小区里。
一栋很破的红砖楼……唉，不说了，说了你肯定更要嫌弃我了。
我就是个住在**3号楼404室**的，没用的废物……呜呜呜……对不起，小茉茉酱，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就当我没说！
千万别讨厌我！
发送。
林浩的目光，死死地锁在“3号楼404室”这几个字上。
他故意将这个关键信息，混杂在一大堆自怨自艾的废话里，用一种仿佛是情绪失控下，不小心说漏嘴的语气发了出去。
这，才是最高明的欺骗。
不是直接告诉她，而是让她“以为”是自己套出来的。
他甚至在发送之后，又立刻补上了一条。
【窥伺者】：（一条“撤回了一条消息”的系统提示）
【窥伺者】：啊！不小心发出去了！完了完了！小茉茉酱，你没看见吧？你一定没看见对不对？求你忘了刚才那句话吧！
这画蛇添足般的，欲盖弥彰的表演，简直是天衣无缝。
林浩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这种极致的操控感而兴奋地战栗。
他已经将那把最锋利的，沾满了剧毒的匕首，亲手递到了他的小茉茉手上。
而匕首上，清晰地刻着他另一个身份的地址。
接下来，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着他那只可怜又可爱的小猎物，带着她最后的希望，和她那把借来的刀，满怀杀意地，投入他另一个温暖而又虚假的怀抱。
……
当那条看似不经意间泄露，又被慌乱撤回的地址信息出现在屏幕上时，茉茉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从黑白变成了彩色。
【德胜小区，3号楼，404室】
这串字符，像一道金色的圣光，刺破了笼罩她多日的阴霾。
她死死地盯着那条“消息已撤回”的灰色提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就是这里！
就是这个地方！那个代号“窥伺者”的，躲在屏幕后面，用黏腻的、令人作呕的言语骚扰她的变态，就藏身于此！
一种前所未有的，夹杂着兴奋与战栗的奇特感觉，如同电流般窜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不是因为那个肥宅大叔令人作呕的言语，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掌控了局面的兴奋！
这和她平时戏耍那些愚蠢的追求者，或者在学校里捉弄同学的感觉完全不同。那些，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无聊的消遣。
而现在，她是在与自己的“命运”博弈！
她不再是被动等待审判的羔羊，她变成了一个手握屠刀的猎人！
这种感觉……这种从深渊谷底奋力向上爬，并且亲手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的感觉，比她过去十几年人生中体验过的所有“快乐”加起来，还要强烈一万倍！
她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能量。
她在自己那间梦幻而冰冷的公主房里，像一只快乐的鸟儿一样，旋转，跳跃，甚至挥舞了一下小小的拳头。
“抓到你了……”她对着空气，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带着一丝疯狂笑意的声音说道。
底层人的挣扎？逆袭？
不，这比那些小说里写的情节要刺激多了！这是她，茉茉，亲手导演的一出，向既定命运发起的，华丽的复仇剧！
她跑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城市的璀璨夜景像一幅壮丽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而这一次，她不再觉得这片繁华虚假而冰冷。
她觉得，这个世界，正匍匐在她的脚下。
她重新坐回电脑前，看着那个依旧在发送着“求你忘了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之类愚蠢信息的聊天框，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怜悯的笑容。
可怜的，愚蠢的变态。他一定还以为，自己只是个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瑟瑟发抖的小可怜吧。
他根本不知道，他随口泄露的，正是他自己的催命符。
而递出这张催命符，并且即将亲手执行的……是她茉茉选中的，最忠诚的“骑士”。
一想到那个愿意为她单膝跪地的“傻大叔”，茉茉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
她关掉电脑，不再去看那些污秽的言语，将手机拿在手里，紧紧地攥着。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她相信，她的“骑士”，一定会准时赴约的。
***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
茉茉特意换上了一件她最喜欢的，有着繁复蕾丝和蝴蝶结的哥特式洛丽塔洋裙。
她甚至还花了一点时间，给自己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苍白，反而带着一丝健康的红晕。
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去见她的“武器”。
她没有让司机送，而是自己坐地铁来到了学校附近。
当她走出地铁口，呼吸着城市里混杂着汽车尾气和食物香气的空气时，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真实”。
她像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被关在玻璃罩子里的商品。
她心情极好地哼着歌，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了他们约定的“老地方”——那家快餐厅门口。
然而，当她走到街角，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那个男人……她的“骑士”，正蜷缩在餐厅门口的台阶上，面前摆着一个看起来很寒酸的塑料饭盒。
他低着头，正用一双因为多次清洗而有些发白的筷子，费力地扒拉着饭盒里那几根蔫巴巴的青菜和一块看起来油腻腻的肥肉。
阳光照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上，也照在他那布满灰尘的头发和略显佝偻的背上。
那个昨天还单膝跪在她面前，承诺要为她杀人的，如同神祇般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却像一条被生活压垮了的，可怜的流浪狗。
茉茉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一下。
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尖锐的，混杂着怜惜和一丝愧疚的情绪，猛地涌了上来。
他……就是这样生活的吗？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男人手中的筷子，被她毫不客气地拍飞了出去，掉在地上，沾上了灰尘。饭盒里为数不多的几粒米饭，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洒了出来。
林浩“惊愕”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那种茉茉已经非常熟悉的，憨厚又局促的表情。
“小……小妹妹？”
茉茉看着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原本准备好的，带着点施舍意味的台词，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她一贯的，娇纵蛮横的语气说道：“喂，大叔！谁准你在这里吃这种垃圾食品的？脏死了！起来，本小姐带你去吃大餐！”
林浩看着她，愣愣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他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双脏了的筷子，和那几粒白花花的米饭，脸上露出了心疼又窘迫的神情。
他笨拙地想要弯腰去捡。
“不准捡！”茉茉厉声喝道，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她看着他那副样子，看着他为了几粒米饭而流露出的珍惜，心里那股尖锐的刺痛感，变得更加强烈了。
这个人……
这个人为了生存，连几粒掉在地上的米饭都舍不得。
而自己呢？
自己为了所谓的“自由”，就要去利用他，让他去杀人，让他去冒着赔上性命的风险，去为自己做那些肮脏的事情。
这……真的对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为了反抗自己的命运，却要将另一个无辜的人，拖入更深的深渊。她和他口中那个为了钱，就把邻家女孩卖掉的家庭，又有什么区别呢？
茉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那刚刚建立起来的，坚固的心理防线，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不！
不对！
她猛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对自己大喊。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是那个该死的“伊甸园”！是那个把我当成商品，付钱买下我的变态！
我没有错！我只是在反抗！我只是想活下去！
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这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那丝刚刚萌芽的愧疚。她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狠戾。
“还愣着干什么？！”她不耐烦地催促道，甚至主动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男人粗糙的手腕，用力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跟上！不然我今天就把你扔在这里饿死！”
林浩被她拽着，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不知所措的表情。
茉茉拉着他，头也不回地朝街对面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日料店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被她拉着的那个“落魄大叔”，嘴角正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深邃的笑容。
***
日料店里，环境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香和鱼生的鲜味。
茉茉点了一大桌子最贵的菜品。金枪鱼大腹，海胆，牡丹虾，烤和牛……她把菜单上看起来最昂贵的东西，全都点了一遍。
她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自己内心的那一点点愧疚。
林浩坐在她对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局促地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工装，和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显得格格不入。
“吃啊。”茉茉将一盘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金枪鱼刺身推到他面前，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林浩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粉红色的，带着漂亮雪花纹理的鱼肉，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脸上露出了惊奇又享受的表情，像一个第一次吃到糖果的孩子。
“好吃……”他含糊不清地赞叹道。
茉-茉看着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感又涌了上来。
她拿起清酒，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大叔。”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林浩抬起头，嘴里还塞满了食物，像一只仓鼠。
茉茉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将那个她早已烂熟于心的地址，说了出来。
“德胜小区，三号楼，四零四室。”
她紧紧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观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林浩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脸上的那种憨厚的，享受美食的表情，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的沉默。
他缓缓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放下了筷子。
整个包厢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这个人……”林浩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就是你要杀的人？”
“对。”茉茉点头，毫不犹豫。
男人沉默了更久。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面前那盘昂贵的刺身，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
茉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害怕，害怕他会反悔，害怕他会被“杀人”这个词吓退。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开口催促的时候，男人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清澈得让茉-茉有些心慌。
“小妹妹。”他看着她，很认真地说道，“在回答你之前，我得先跟你坦白一件事。”
“我……其实没有女儿。”
茉茉愣住了。
“我之前跟你说的，什么女儿被车撞断了腿，都是……都是我骗你的。”男人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歉意和羞愧，“我就是个光棍，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温柔和怜惜，“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你很特别。不像那些普通的小孩子。你看起来，好像心里藏了很多事，很不开心。”
“我就想着，编个可怜的故事，或许……或许能让你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你更惨的人，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真诚的“坦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茉茉的心里轰然炸开。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没有女儿？
他做的一切，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一点？
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不是感动，而是一种更复杂，更深沉的情感。
一种被一个陌生人，用一种笨拙却又无比真诚的方式，温柔地、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感觉。
她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你……”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先告诉我。”林浩没有给她消化情绪的时间，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把能刺穿人心的刀，“你为什么要杀这个人？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他……”茉茉的嘴唇动了动，她不能说出真相。她不能告诉他，自己只是个“商品”，而那个人，是她的“买家”。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将之前为自己准备好的那个谎言，重新组织了一遍。
“他是个恶魔！”茉茉的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恨意，“他……他专门在网上寻找像我这样的，家里没什么背景的小女孩。他用钱诱惑她们，然后……然后把她们囚禁起来，当成玩物一样折磨！”
“我有一个朋友，就是被他骗走了！再也没有回来！我……我从我朋友留下的线索里，查到了这个地址！我不能让她白白消失！我要为她报仇！而且……而且我也怕，怕他下一个就找到我！”
这个谎言，半真半假，却充满了说服力。它完美地解释了她为什么会有目标的地址，也解释了她杀人的动机——复仇，以及自保。
林浩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随着她的讲述，变得越来越阴沉，越来越愤怒。
当茉茉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畜生！”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看到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茉茉知道，自己成功了。她内心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愿意相信她，愿意为她愤怒的男人，心中那股暖流，变得更加汹涌。
她忽然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震惊的举动。
她猛地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
然后，不等男人反应过来，她踮起脚尖，凑了过去，在他那带着些许胡茬的，粗糙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柔软的，带着一丝少女清香的唇瓣，和粗糙的，带着汗水和烟草味道的皮肤，触碰的瞬间，茉茉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她原以为，自己会感到恶心。
毕竟，从小到大，“教官”都在向她们灌输，身体是“商品”最宝贵的部分，任何未经“客户”允许的触碰，都是一种“贬值”的污染。
可是……
当她的唇离开他的脸颊时，她没有感到任何恶心。
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烫得像火烧一样。
一股陌生的，混杂着羞涩、紧张和一丝丝甜蜜的奇妙情绪，像发酵的酒一样，在她的心底弥漫开来。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那张因为震惊而愣住的脸，一时间，竟然忘了退开。
林浩也愣住了。
他感受着脸颊上那柔软湿润的触感，和女孩身上传来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淡淡香气，他的心跳，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剧烈的搏动。
这个吻……
不在他的剧本之内。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看着女孩那张羞得通红，却又带着一丝倔强和期盼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极致的满足感。
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让人安心的笑容。
“我知道了。”他抬起手，没有去碰触她，而是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像一个害羞的大男孩，“这件事，交给我。”
“你……你别怕。”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需要……准备一下。明天，明天我就行动。”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茉茉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她连忙后退了两步，红着脸，低着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嗯。”她用蚊子般的声音应了一声，然后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抓起自己的小包，“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逃也似的，冲出了包厢。
林浩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被亲吻过的脸颊。
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女孩唇瓣的余温和香气。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甚至可以说是陶醉的笑容。
他的小茉茉，他的女主角，已经彻底地，全身心地，将自己交给了他。
他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最肥美的金枪鱼大腹，放进嘴里。
鱼肉入口即化，油脂的香气在口中爆开。
真是一顿……美味的大餐啊。
***
林浩心满意足地回到他那间破旧的出租屋。
他脱掉那身伪装用的工装，换上舒适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他打开电脑，熟练地登录了“伊甸园”。
屏幕右下角，那个属于“茉茉”的聊天框，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
林浩的脸上，露出了那种玩味的，带着一丝残忍的笑容。
白天的游戏，已经让他这个“善良大叔”的角色，在女孩心中彻底封神。
那么现在，是时候让“窥伺者”这个魔鬼，登场了。
他要用极致的反差，来加深她对“大叔”的依赖，和对“窥伺者”的憎恨。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开始了他的表演。
【窥伺者】：我的小茉茉酱，今天过得开心吗？那家日料店，还合你的胃口吗？
信息发送出去。
他想象着，当茉茉回到她那座冰冷的别墅，刚刚从白天的羞涩和甜蜜中回过神来，就看到这样一条信息时，会是怎样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窥伺者】：哦，对了，我还看见了哦。
你居然……亲了那个又脏又老的工人！
啧啧啧……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你的嘴唇，你的吻，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看来，等我们见面后，我得好好地，给你“清洗”一下才行。
【窥伺者】：我会用我的舌头，舔遍你的口腔，从你的牙齿，到你的上颚，再到你那条只会说谎的，可爱的小舌头。
我要让你的嘴里，充满我的味道。
我要让你记住，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他用最污秽，最具有侵略性的语言，去亵渎她白天里那份最纯真的悸动。
他要让她感到恐惧，感到愤怒，感到被玷污。
【窥伺者】：还有啊，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那个废物一样的工人，能保护你？
能帮你杀了我？
别天真了，我的小天使。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抗我。
他如果敢来，我保证，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或许……我会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敲碎他全身的骨头。
你觉得这个游戏怎么样？
是不是很刺激？
威胁，恐吓，施加最沉重的心理压力。
他要让她唯一的希望，也蒙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他打完这些字，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现在，他的小茉-茉，一定正抱着手机，瑟瑟发抖吧。
她一定会更加迫切地，催促着她的“骑士”，赶紧去杀死那个魔鬼。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她的骑士和魔鬼，本就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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