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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茉茉逃也似地冲出那家日料店，回到那辆在街角默默等候的宾利车上时，她的脸颊依旧烫得惊人。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后座柔软的丝绒靠枕里，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那个笨拙的，带着胡茬触感的吻；那个男人震惊过后，无比温柔的眼神；还有他那句“交给我”的坚定承诺……
这些画面，像是一部循环播放的电影，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现。
一种陌生的，酸酸甜甜的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都是在精密的计算和冰冷的规则下度过的。
情感，对她来说是需要学习和模仿的“技能”，而不是发自内心的体验。
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她好像……真正地“感觉”到了什么。
这种感觉让她心慌，也让她……贪恋。
然而，这份刚刚萌芽的，带着温度的情愫，在她回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空旷别墅，打开电脑的瞬间，就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屏幕右下角，那个属于“窥伺者”的聊天框，又一次，不祥地闪动了起来。
茉茉的心猛地一沉。
她点开聊天框，一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窥伺者】：我的小茉茉酱，今天过得开心吗？那家日料店，还合你的胃口吗？
一行简单的文字，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他怎么会知道？！
日料店……
他怎么会知道她去了日料店？！
一种被彻底洞穿的，无所遁形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仿佛这间华丽的公主房里，隐藏着无数个看不见的摄像头，而那个变态，正通过屏幕，欣赏着她此刻惊慌失措的表情。
她还没来得及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二条消息，紧跟着弹了出来。
【窥伺者】：哦，对了，我还看见了哦。
你居然……亲了那个又脏又老的工人！
啧啧啧……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你的嘴唇，你的吻，都应该是属于我的。
看来，等我们见面后，我得好好地，给你“清洗”一下才行。
（吐舌头的猥琐表情包）
“轰”的一声，茉茉感觉自己的大脑炸开了。
如果说上一条消息是冰水，那么这一条，就是一桶混杂着污泥和秽物的，最肮脏的液体。
它不仅浇灭了她心中的那点火苗，更是将那份刚刚萌芽的，无比珍贵的，带着羞涩和甜蜜的悸动，狠狠地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恶心。
一种源自生理，又深入灵魂的，剧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了上来。她捂住嘴，冲进浴室，趴在马桶上剧烈地干呕。
那个吻……
那个她人生中第一个，发自内心的，主动的吻……
被玷污了。
被那个躲在暗处的魔鬼，用最下流的语言，彻底玷污了。
她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漱了无数次口，却依然感觉嘴里残留着一股无法摆脱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踉跄地走回电脑前，更多的，更恶毒的消息，已经刷满了屏幕。
【窥伺者】：我会用我的舌头，舔遍你的口腔，从你的牙齿，到你的上颚，再到你那条只会说谎的，可爱的小舌头。
我要让你的嘴里，充满我的味道。
我要让你记住，谁，才是你真正的主人。
【窥伺者】：还有啊，你是不是真的以为，那个废物一样的工人，能保护你？
能帮你杀了我？
别天真了，我的小天使。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违抗我。
他如果敢来，我保证，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或许……我会当着你的面，一点一点，敲碎他全身的骨头。
你觉得这个游戏怎么样？
是不是很刺激？
（狞笑的表情包）
茉茉死死地盯着屏幕，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她不怕对方威胁自己，甚至不怕那些污言秽语。从小到大的训练，让她对这些有着超出常人的承受力。
但是，当她看到“敲碎他全身的骨头”这句话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她。
那个男人……那个会因为几粒米饭而心疼，会为了让她开心而编造谎言，会因为她一个冲动的吻而愣住，会单膝跪地承诺为她杀人的……“傻大叔”。
他如果真的去了……
他如果真的为了自己，去挑战那个无所不知的魔鬼……
他会死的。
而且会死得很惨。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茉茉的心上。
愧疚，自责，还有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心疼”的情感，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淹没。
是她。
是她把刀递给了他。
是她把他推向了那个看不见的，血腥的屠宰场。
如果他真的死了……她会愧疚一辈子的。不，她根本无法想象，如果那个男人因为自己而惨死，她该如何独自活下去。
“不行……绝对不行！”
茉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她要阻止他！她必须阻止他！
她立刻拿出手机，想要给那个大叔打电话，或者发信息。
可是，她翻遍了通讯录，才绝望地发现，她根本没有存他的号码。
那个号码，是上次他硬塞给她的纸条上的，而那张纸条，早就被她随手扔掉了。
唯一的联系，就是那个口头的，“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的约定。
可明天……一切都太晚了！
那个男人说了，他“明天”就行动！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茉-茉。她第一次发现，自己那些引以为傲的，用来对付别人的小聪明，在真正的危机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她就像一个亲手启动了炸弹倒计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拆除的笨蛋。
这一夜，茉茉彻夜未眠。
她不敢关电脑，也不敢关灯。她就那么睁着眼睛，枯坐到天亮。
她脑子里反复出现着两个画面：一个，是那个男人浑身是血，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另一个，是“窥伺者”发来的，更加恶毒的，描绘着男人惨死情景的文字。
这两个画面，像一个无解的循环，反复折磨着她，让她痛不欲生。
***
第二天，茉茉顶着一双熊猫眼，心神不宁地来到了学校。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
老师在讲台上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集中在那个空荡荡的校门口。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大叔。
她必须在他行动之前，找到他，告诉他，计划取消！目标已经有所警觉，现在去就是送死！
她甚至连说辞都想好了。她会告诉他，是自己搞错了，那个人根本不是坏人，一切都是误会。
她宁愿自己继续待在这个深渊里，也不想让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为自己赔上性命。
下课铃一响，她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教室，趴在走廊的栏杆上，拼命地朝校门口张望。
没有。
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出现。
午休的时候，她放弃了午餐，一个人跑到校门口，像一个望夫石一样，固执地站了很久很久。
依旧没有。
来来往往的行人，喧闹的学生，没有一个是她想见的人。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她的心头。
他……不会已经去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她浑身发冷。
不会的，不会的……他说了要准备一下，应该不会这么快。
或许……或许他被“窥伺者”的那些话吓到了。
昨天晚上，那个魔鬼不是说，会让他死得很难看吗？也许那个大叔也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他害怕了，退缩了，所以今天没有来。
对，一定是这样！
茉茉拼命地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
他被吓跑了……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他安全了，这就够了。虽然自己会有点失望，但只要他活着，比什么都强。
她就这样，在极度的焦虑和自我安慰中，熬过了一整天。
放学后，她没有回家，依旧是第一时间冲到校门口，进行着最后的，徒劳的寻找。
直到夕阳西下，直到校门口的学生和家长都走得一干二净，那个身影，也始终没有出现。
他真的……被吓跑了。
茉茉靠在墙上，缓缓地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有失落，有庆幸，更多的，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那把她以为已经握在手里的，能够斩断命运的刀，消失了。
她又要回到那种一个人，面对无边黑暗的绝境里了。
***
怀着一种近乎奔赴刑场的心情，茉茉回到了那栋别墅。
她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不敢打开电脑，不敢去看那个聊天框。她害怕，害怕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那个男人惨死的照片，或者视频。
但她又必须去看。
她需要一个结果。无论是好是坏，她都需要一个了断。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点开了“伊甸园”的网站。
那个红色的聊天框，依旧在闪烁。
茉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指悬在鼠标上，却迟迟不敢点下去。
最终，她一咬牙，闭上眼睛，狠狠地点了下去。
预想中的，血腥的，恐怖的画面，没有出现。
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晚上，“窥伺者”发出的那句恶毒的威胁上。
没有新消息。
一片死寂。
茉茉愣住了。她反复刷新了几遍页面，结果依旧。
没有新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却又让她心脏狂跳的希望，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破土而出。
那个魔鬼……为什么没有发来新的，嘲讽她的消息？
以他那种变态的，无时无刻不在监视她的性格，如果大叔退缩了，他绝对会第一时间发来消息，嘲笑她的天真和愚蠢。
可他没有。
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发消息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茉茉的脑海里炸开。
难道……大叔他……成功了？
那个“窥伺者”，那个魔鬼……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诱人，如此的充满希望，以至于茉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可能性而沸腾了起来。
她立刻冲到电脑前，用最快的速度，调出了“窥伺者”的后台数据。
她看到，对方的账户状态，依旧是“在线”。
茉茉的心，沉了一下。
但她很快又找到了新的理由。或许……或许只是电脑还开着，人已经死了。对，一定是这样！
她就这么守在电脑前，一夜未眠。
她一会儿担心，大叔是不是和那个魔鬼同归于尽了。一会儿又幻想着，大叔成功之后，会如何来找自己。
她一会儿又害怕，大叔会不会被抓了，现在正在警察局里。
希望和担忧，像两只手，反复撕扯着她的神经。
她就在这种极致的煎熬和期盼中，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林浩正悠闲地坐在他那间出租屋里。
他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不是“伊甸园”的界面，而是一个银行账户的转账页面。
账户上的余额，不多不少，正好是七十五万。
他已经凑齐了尾款。
但他没有立刻支付。他在昨天晚上，用一个匿名的，临时的“伊甸园”小号，联系了网站的客服。
【临时用户89757】：你好，我想咨询一个关于支付的问题。
客服的回复很快，并且非常专业。
【伊甸园-客服07】：您好，尊敬的用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临时用户89757】：我是一个在海外的用户，我看中了一件商品，已经支付了定金。
现在我想支付尾款，但是我这边银行的国际大额转账审批流程非常麻烦，而且有单笔限额。
如果我直接支付尾款，很可能会失败。
林浩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编造着一个听起来无懈可击的理由。
【临时用户89757】：我想问一下，我能不能先申请撤销之前的定金交易，然后将全款分成几笔，在短时间内支付完成？
这样我的银行就不会拦截。
我可以提供我的资金证明，确保我有足够的支付能力。
【伊甸园-客服07】：请您稍等，我需要查询一下相关规定。
过了一会儿，客服回复了。
【伊甸园-客服07】：尊敬的用户，理论上，定金支付后是不可撤销的。
但是考虑到您是我们的V-IP客户，并且情况特殊，我们可以为您启动特殊审批流程。
请您先提供您的主账户ID，以及您尾款账户的资金证明截图。
我们核实无误后，会暂时为您撤销定金锁定，并为您开放一个24小时的全款支付通道。
林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他将自己“窥伺者”的ID，和那个七十五万的银行账户截图，发了过去。
【伊甸园-客服07】：信息已收到，正在核实……核实完毕。
尊敬的“窥伺者”用户，您的资金实力符合要求。
我们将在一个小时后，为您暂时解除对商品【编号73-茉茉】的锁定状态，并为您开启专属支付通道。
请您务必在24小时内完成全款支付，否则交易将自动取消，您的定金将不予退还。
祝您购物愉快。
林浩关掉了聊天框。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要的，不仅仅是得到茉茉。
他要的，是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让她亲手“杀死”魔鬼；在她最期盼的时候，让她看到希望的曙光；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获得自由的时候，再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在她面前。
他要的，是她那份从地狱到天堂，再从天堂坠落的，极致的情感体验。
而现在，他只需要等待。
等待黎明，等待他那只可怜的小猎物，看到那条她梦寐以求的，自由的通知。
***
第二天清晨，茉茉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震动声惊醒的。
她猛地从桌子上抬起头，脖子因为别扭的睡姿而酸痛不已。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拿起手机。
屏幕上，一条闪烁着的，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淡金色通知，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她认得这个通知的样式。上一次见到它，是她被告知“定金已支付”的时候。
而这一次……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剧烈的颤抖，点开了那条通知。
屏幕上，只有一行简洁的，却仿佛带着万丈光芒的文字。
【商品编号73-茉茉：锁定状态已撤销。】
撤销了……
锁定状态……撤销了？
茉茉的大脑，有那么几秒钟，是完全空白的。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行字，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地看着。
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冲垮的狂喜，轰然爆发！
成功了！
大叔他……真的成功了！
他真的……杀死了那个魔鬼！
“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在房间里又蹦又跳。
自由了！
她自由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标价一百零五万的商品了！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再也不用被那个看不见的魔鬼监视和骚扰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她的眼眶里汹涌而出。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是因为喜悦，因为新生！
她冲到窗前，用力地拉开窗帘。
初升的朝阳，金色的光芒，瞬间洒满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她那张泪流满面的，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灿烂笑容的脸。
她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这个世界。
然而，这股狂喜，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
当最初的激动褪去，一个更重要，也更迫切的问题，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大叔呢？
他怎么样了？
他成功杀死了那个魔鬼，那他自己呢？
他有没有受伤？他是不是……和对方同归于尽了？或者，他是不是被抓了，现在正在某个阴暗的监狱里？
一想到这些可能性，茉茉的心，就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起来。
不行！她要去见他！她必须马上去见他！
她要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她要和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她还要……还要带他去最好的医院，或者……或者想办法把他从牢里救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换下睡衣，甚至连脸都来不及洗，抓起书包就朝楼下冲去。
“茉茉小姐，现在还早……”管家机器人发出毫无感情的提示音。
“闭嘴！”
茉茉头也不回地冲出别墅，第一次，没有等那辆宾利，而是自己一个人，朝着最近的地铁站，疯狂地跑去。
她要去那个“老地方”，去那个校门口。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学校的。
甚至比平时负责看门的保安到得还要早。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扇冰冷的，紧闭的铁栅栏门外，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像。
“锁定状态已撤销。”
手机屏幕上那行淡金色的文字，依旧在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这本该是她梦寐以求的，象征着自由的福音。
可现在，这行字在她眼中，却多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他怎么样了？
她的骑士，她的“傻大叔”……他成功了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像一把双刃剑，悬在她的心上。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代价是什么？他受伤了吗？他……还活着吗？
她的心，一会儿被狂喜的浪潮高高抛起，一会儿又被恐惧的漩涡狠狠拽下。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煎熬，快要将她逼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保安打着哈欠拉开了校门，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涌了进来。
他们背着书包，谈论着昨天的动画片和今天的考试，青春的活力与喧闹，与角落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女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茉茉的目光，像一部不知疲倦的雷达，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从她面前经过的人。
不是他。
也不是他。
每一个模糊的身影，都能让她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又重重地跌回谷底。
上课铃响了，校园里很快恢复了安静。
茉茉失魂落魄地走进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同桌的女孩跟她打招呼时，那担忧的眼神。
一整个上午，她都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窗外，阳光明媚，树影婆娑。
但这一切，在茉茉的感官世界里，都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失焦的背景。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等待。
一种无望的，却又固执的等待。
下课铃一响，她便会立刻冲到走廊上，趴在栏杆上，死死地盯着那个校门口。
她期盼着，那个穿着脏兮兮工装的，有些佝偻的身影，会像前几次一样，奇迹般地出现在那里。
可是，没有。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那股名为“绝望”的冰冷潮水，开始一点一点地，漫过她的脚踝，淹没她的膝盖，朝着她的心脏逼近。
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是不是真的像那个魔鬼说的那样，他去了，然后……就再也回不来了？
或者，他成功了，但是……他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茉茉的心就痛得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宁愿自己被那个魔鬼买走，被囚禁，被折磨，也不想让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男人，因为自己而失去生命。
都是她的错。
是她太天真，太自私。她把自己的希望，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牺牲之上。
巨大的愧疚感，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午休时间到了。同学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去食堂吃什么，或者去小卖部买零食。茉茉却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样，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
她不敢再去看那个校门口了。
她怕，怕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崩溃大哭。
她开始在心里，为自己编织另一个“更美好”的结局。
或许……他没事。他只是……觉得杀了人，害怕了，所以躲起来了。他不想再和自己这种“麻烦”扯上关系了。
对，一定是这样。
他是个好人，但他也是个普通人。他会害怕，是正常的。
他安全地，躲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继续过着他那虽然贫穷，但却平静的生活。
这样……也挺好的。
只要他活着，就好。
这个念头，像一剂麻药，让她那颗备受煎熬的心，得到了一丝虚假的慰藉。
她就这样，在自我欺骗和自我麻痹中，浑浑噩噩地，熬到了下午放学。
当放学铃声响起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冲出去。她只是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动作迟缓得像一个八十岁的老人。
希望，好像已经被彻底耗尽了。
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像一个游魂一样，朝着校门口走去。
她没有再四处张望，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挪向那个让她期盼了一整天，也失望了一整天的地方。
穿过操场，走过林荫道。
就在她即将走出校门，准备汇入人流，彻底放弃这徒劳的等待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在学校围墙外，一条鲜有人至的，堆满了杂物的小巷子角落里，有一个破旧的，装过腻子粉的白色塑料桶。
茉茉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的心脏，也随之停跳了一拍。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朝着那个小巷子望去。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散发着一股潮湿和腐败的气味。
而在那堆积如山的废弃纸箱和破旧家具旁边，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蜷缩地坐在一只翻倒的木箱上。
他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乱糟糟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孤独。
是他！
真的是他！
茉茉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轰然倒流，直冲大脑。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蒸发。她只剩下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反应。
她扔掉肩上的书包，像一只离巢的雏鸟，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身影，疯狂地冲了过去。
“大叔——！”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锐的呼喊，划破了小巷的宁静。
林浩正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算准了，当这个小东西在希望和绝望的边缘徘徊了一整天后，再看到自己时，会是怎样一种激烈的情感爆发。
而现在，他听到了。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转过身来。
一张梨花带雨，写满了狂喜、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小脸，瞬间闯入了他的视线。
女孩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稳。
“呜……呜呜……你……你没死……”
女孩死死地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那哭声里，没有了恐惧和绝望，只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劫后余生的，最纯粹的喜悦。
温热的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那片脏兮兮的布料。
林浩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里哭得浑身颤抖的小东西，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容。
他的手，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安抚性地，揉了揉她那柔软的发丝。
“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疲惫，却又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茉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我以为你被他杀了……或者……或者你们同归于尽了……呜呜呜……”
“傻丫头。”林浩轻笑了一声，他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抱着自己，发泄着积攒了一天一夜的情绪。
他的目光，扫过她那哭得通红的眼睛，和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小小的胸脯。
他的计划，完美无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女孩，将再也离不开他了。
茉茉哭了很久，久到她感觉自己快要脱水了，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她抬起那张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脸，仰头看着他，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
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在他的身上摸索着，检查着。
“你……你真的没受伤吗？他……那个人……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没有。”林浩摇了摇头，他抓住她那只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的小手，将它包裹在自己宽大的，粗糙的手掌里，“他……没来得及把我怎么样。”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茉茉却知道，这平淡的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凶险和搏斗。
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虽然疲惫，但却完好无损的脸，心中那块悬了一天一夜的巨石，终于，彻底落了地。
最好的结局。
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他活着，他没有受伤，他还在这里。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让他待在这个又脏又暗的小巷子里了。
她的骑士，她的英雄，应该站在最耀眼的地方，接受最盛大的欢迎。
“走！”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明亮又带着一丝霸道的光芒。她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用力地，将他朝巷子外拉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林浩故作不解地问。
“去玩！去庆祝！”茉茉回头，给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还带着泪痕的笑容，“今天！我们不醉不归……不对，是玩到天黑！玩个痛快！”
***
半个小时后，林浩站在人声鼎沸，充满了尖叫声和欢快音乐的游乐场门口，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懵逼状态。
他身上那件格格不入的工装，和他脸上那副饱经风霜的表情，让他像一个误入童话世界的迷途大叔，引来了无数异样的目光。
而他身边的茉茉，则像一只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蝴蝶。
她拉着他的手，毫不理会周围那些好奇、诧异甚至带着一丝鄙夷的视线，径直冲向了售票处。
她买了两张通票，然后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导游，拉着他，开启了一场疯狂的，不计后果的狂欢。
“那个！过山车！我们去坐那个！”
她指着远处那个最高，最陡峭，轨道扭曲得像麻花一样的庞然大物，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林浩看着那几乎呈九十度垂直拉升的轨道，和那从高空俯冲下来，快到只剩残影的车厢，喉咙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他有些犹豫。
“怕什么！”茉茉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往排队的队伍里钻，“有我在呢！”
过山车缓缓启动，慢慢地，一格一格地，朝着最高点攀升。
茉茉的心，也随着车厢的升高，越提越高。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纯粹的，即将冲破云霄的兴奋。
她转头，看着身边那个紧紧抓住安全栏，脸色有些发白的男人，忽然觉得无比的好笑和安心。
当车厢冲过顶点，以一种失重的，仿佛要被甩出地球的速度，向下俯冲的瞬间，茉-茉张开双臂，发出了她有生以来最畅快，最肆无忌惮的尖叫。
风在耳边呼啸，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
她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所有的引力，所有的束缚，正在自由地飞翔。
从过山车上下来，林浩的腿都是软的。
茉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精神百倍，又拉着他冲向了下一个目标。
海盗船，跳楼机，激流勇进……
她把所有最刺激，最能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项目，全都玩了个遍。
她拉着他，在鬼屋里被突然冒出来的“鬼”吓得尖叫，然后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
她逼着他，坐上那看似温馨，实则能把人转晕的旋转咖啡杯，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笑得前仰后合。
她还买了两顶可笑的，带着毛茸茸动物耳朵的帽子，不由分说地，给两人都戴上。
林浩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沧桑的脸，配上一对粉色的兔耳朵，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而茉茉，则戴着一对可爱的猫耳朵，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一弯月牙。
他们走在游乐场里，一个穿着价值不菲的洛丽塔洋裙，精致得像个人偶；一个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落魄得像个流浪汉。
一个青春靓丽，一个沧桑疲惫。
年龄上，他们像是父女。
但他们那紧紧牵着的手，和女孩望向男人时，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了依赖和爱慕的眼神，却让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更像是一对……无比怪异的情侣。
周围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不断地扫射在他们身上。
但茉茉，却毫不在乎。
她甚至更加用力地，握紧了男人的手，昂着头，挺着胸，像是在向全世界炫耀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这是我的英雄。
是把我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英雄。
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
当夕阳西下，将整个游乐场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时，他们终于玩累了。
茉茉拉着林浩，走进了乐园里一家装修得像童话城堡一样的餐厅。
她点了一大桌子食物，汉堡，披萨，炸鸡，冰淇淋……全都是小孩子最喜欢，但她平时却被“公司”严格禁止触碰的“垃圾食品”。
今天，她要一次性，吃个够。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气氛温馨而又浪漫。
玩闹了一下午的兴奋劲儿，渐渐褪去。一种安静的，带着一丝郑重的情绪，开始在两人之间弥漫。
茉茉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淇淋，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她看着对面那个正笨拙地，用刀叉对付着一块披萨的男人，心中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
她要告诉他。
她要告诉他一切。
她不能再欺骗他了。这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男人，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她放下勺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即将做出一个最重大的决定。
“大叔。”她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异常的清晰。
林浩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她：“嗯？”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茉茉的双手，紧张地在桌子下面绞在了一起，“你……你听了之后，不准生气，也……也不准离开我。”
林-浩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他放下了刀叉，专注地看着她：“你说，我听着。”
茉茉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那双摆在膝盖上的，穿着蕾丝手套的小手上。
“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关于我‘朋友’的故事，是……是假的。”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那个被变态盯上，被囚禁，被折磨的人……不是我的朋友。”
“是我。”
“还有……”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我……也不是什么富家大小姐。我没有父母，也没有家。我……我只是一个……一个被制造出来的……商品。”
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关于“伊甸园”，关于克隆人，关于她那个一百零五万的标价，关于她身体里那个可以控制她一切的装置，关于她是如何查到“窥伺者”的地址，又是如何抱着利用他的心态，去求他帮忙……
她说的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对自己进行了一次残忍的凌迟。
她将自己最不堪，最丑陋，最肮脏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这个男人的面前。
当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她不敢抬头，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她害怕，害怕看到他脸上流露出厌恶、鄙夷，或者……恐惧。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罪无可赦的犯人。
良久，良久。
一只温暖的，粗糙的大手，轻轻地，覆盖在了她那冰冷的，带着蕾丝手套的小手上。
“所以……”男人开口了，声音沙哑，却温柔得不可思议，“……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所承受的一切吗？”
没有质问，没有厌恶，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浓烈的心疼。
茉茉猛地抬起头，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看到，男人的眼眶，红红的。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对她的怜惜和悲伤。
“对不起……”茉茉的嘴唇，颤抖得不成样子，“我……我骗了你……我利用了你……我让你去为我杀人……我……我是个坏孩子……对不对？”
“不。”
男人摇了摇头，他握着她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你不是坏孩子。”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无比郑重地说道：“你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拼了命想要活下去的，可怜的孩子。”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是这个……操蛋的世界。”
这句话，像一道最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茉茉心中最后一座堤坝。
她再也忍不住，扑到桌子上，嚎啕大哭。
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自我厌恶，都在男人这句温柔的，带着粗口的谅解中，烟消云散。
他没有怪她。
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怪她。
他懂她。
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懂她的人。
当她哭得累了，抬起头时，她做出了一个比昨天在日料店里，更大胆，也更决绝的举动。
她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的面前。
她没有丝毫犹豫，捧住男人那张写满了沧桑的脸，踮起脚尖，将自己柔软的，带着冰淇淋甜味的嘴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这不是一个试探性的，浅尝辄止的吻。
这是一个倾注了她所有情感的，孤注一掷的，深吻。
林浩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没想到，女孩会如此的主动和激烈。
她的唇瓣，柔软而又温热，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涩的香甜。
她像一只笨拙的，却又无比热情的小兽，用她那小巧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毫无章法地，在他的口腔里探索着，纠缠着。
那不是技巧，而是纯粹的情感宣泄。
她将自己的感激，自己的歉意，自己的依赖，和那份已经满溢出来，再也无法掩饰的爱慕，全都融进了这个吻里。
她想要把自己，完完整整地，毫无保留地，交给他。
林浩的回应，慢了半拍。但当他回应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强势。
他的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阻止她任何可能的退缩。
另一只手，则紧紧地，环住了她那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娇小的身体，更紧地，揉进自己的怀里。
他变被动为主动，用他那充满了经验和技巧的舌头，引导着，勾缠着，吞噬着女孩那青涩的回应。
他掠夺着她口中的每一寸甜蜜，感受着她因为缺氧而渐渐急促的呼吸，和那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细碎的，动人的呜咽。
餐厅里柔和的灯光，和舒缓的音乐，都成了这场激烈亲吻的背景板。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只剩下唇齿相接的湿润，和那如同惊涛骇浪般，快要将两人彻底吞噬的，浓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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